发展中国家如何告别伤痛
8月8日,泰国国会众议院以300票赞同、124票反对的投票结果,通过了对《赦免法案》的一读审议。根据该法案,2006年6月到2012年5月因参与暴力示威而被判刑的人员将获得赦免,从而实现国内*治的和解。不过反对派认为,该法案是为赦免前总理他信而量身定做的,因此坚决反对。
此前一天,包括最大反对*民主**魁、前总理阿披实在内的2500名反*府示威者在泰国国会大厦附近集会抗议并和警察发生了冲突。而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治冲突,泰国内阁早就宣布8月1日到10日在曼谷3个区实施国内安全法,并封锁了总理府、议会等重要地点附近的道路,派驻数千警察维持秩序。由于《赦免法案》要三读通过,提交参议院并经泰王普密蓬签署才能生效,整个过程最快要到年底才能完成,因此此后的几个月,泰国*治将进入新的不稳定期。
自1932年以来,泰国发生了20余次*事*变,也通过了至少18份《特赦法案》,通过这些法案,那些发动*变的人基本上都被赦免,有些后来还担任了总理。但要赦免他信这个被*事*变推翻的前总理,却似乎困难重重。事实上,他信因素是《赦免法案》的关键所在,如果该法案将他信排除在外,肯定不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弹。而在过去7年间,泰国*坛的所有对立冲突,包括四任总理的更迭,也都离不开他信因素。
他信是泰国的电信巨子,于2001年开始担任总理,是泰国史上第一位任满四年的总理,也是第一位通过选举连任的总理。在任内,他信采取了诸如“30泰铢治百病”的医疗保障计划、“农民3年缓债”的债务减免计划、“百万头牛”的生产资料扶助计划等措施切实改善民生,这使他成了底层民众的代言人。而曼谷的精英因为利益受损,更强调他信的腐败和徇私舞弊等道德的瑕疵。
2006年9月他信遭遇*事*变被赶下台并流亡海外。自那以后,支持他信的组织“反独裁民主联盟”和反对他信的组织“人民民主联盟”便一直进行角力。由于两个组织的成员在示威游行时分别穿着红色上衣和*色上衣,因此也被称为“红衫*”和“*衫*”。“红衫*”由农民、穷人和低收入者组成,是他信执*期间的受惠者。“*衫*”则由亲皇室人士、商人和中产阶层组成,是他信执*期间既得利益的受损者。
在过去的7年间,“*衫*”包围总理府,逼走了他信之后的总理沙马和颂猜,颂猜更成为泰国历史上第一位从上台到下台都没能在总理府上过一天班的总理。而“红衫*”则在阿披实当*期间冲击了在泰国东部海滨城市帕塔亚召开的东盟峰会,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国际影响。更严重的事态发生在2010年3月至5月,“红衫*”在曼谷举行反*府集会,要求阿披实解散国会,提前举行选举,示威集会期间与*警多次发生冲突,造成近100人死亡、近2000人受伤。
2011年7月的大选中,由他信所创立的“泰爱泰”*改头换面后成立的“为泰*”大获全胜,他信的妹妹英拉担任了总理。英拉当选的关键是继承了他信的路线,很多人也相信她不过是哥哥的替身和傀儡。但上台后,英拉走的是中间路线,在一年一度的泰王生日赦免名单上,她没有加上他信的名字,也没有重用“红衫*”的领导人,而是不断强调社会和解是这个国家的前途所在,不是用一方打击另一方。
除了推动《赦免法案》的通过,英拉还在今年7月初向国会议员、各**、“红衫*”、“*衫*”、独立机构、私营机构、学者和外国、国际机构的前任或现任领导人发出了邀请,希望所有各方都能参与9月由*府主导的*改论坛对话,探讨解决*治分歧的途径。目前,英国前首相布莱尔和联合国前秘书长安南已原则上接受了邀请。但阿披实为首的民主*拒绝了邀请,并表示坚决反对《赦免法案》,而从该法案一读的表决结果看,300票的支持率恰恰是执*联盟在众议院的议席数,显示泰国*坛的对立并没有得到缓解,和解之路仍然漫长。而在此次表决之前,支持他信的议员先后向国会提交了8份类似法案,但均未获得通过。《赦免法案》能否最终通过仍然有不确定性,而即便通过,由于反对派不予承认,其成效也必将大打折扣。
而与此同时,埃及自穆尔西下台后的乱局仍在发展中,*方寸步不让,坚持*变和镇压的正当性;而穆尔西所在的穆斯林兄弟会则拒绝承认穆尔西被赶下台的事实,不断发动示威和抗议,7月28日的冲突更导致70余人死亡,而这到底是*方蓄谋已久的镇压还是为了自卫,各方也是各执一词。
事实上,在泰国、埃及发生的事情是发展中国家民主发展和巩固过程中的常见现象:对立的双方几乎没有共同之处,彼此的立场南辕北辙,都以彻底压服和消灭对方为最高目标。在台上的清算在台下的,等在台下的上了台,再清算清算过自己的人,如此循环往复,像巴基斯坦,像菲律宾,都是如此。这往往成了社会动荡和革命的脚本。而一个民主社会要得到稳定,执**与反对*必须拥有一个共同的价值观,他们之间的不同仅是在一些具体*策、*策执行技巧上的不同,甚至仅仅出于*客之间的争权夺利。如果执**与反对*信奉着截然相反的价值观,并且反对*准备在取得*权后以自己所信奉的价值观来系统地改造世界的话,这样的国家很难发展成为一个成熟的民主国家。
而一个国家要告别过去走向未来,如何面对过往的流血事件和伤痛,就成了转型成败的关键。如何既能减少社会动荡,防止极端主义的报复行为,又能体现公正原则,让那些曾经受到伤害的人感到正义的伸张,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从韩国处理“光州事件”、中国台湾地区处理“二二八事件”和南非废除种族隔离后的“真相与和解”运动的成功经验看,对真相的还原和对受害者的补偿,是和解的前提。不分青红皂白的原谅和除恶务尽的报仇,都不利于和解的达成。从这个角度看,泰国和埃及要走上民主的坦途,如何面对他信和穆尔西的错误,如何还原流血事件的真相并向受众者进行道歉和补偿,是最关键的几步。联合国人权办公室近日呼吁,泰国国会不要通过《赦免法案》,因为一旦通过该法案,2010年的血案责任人将会逍遥法外,从侧面反映出该案的真相仍不清楚。因此,英拉倡导和解固然值得称赞,但和解之途注定不平坦。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